导语
油画有着极强的覆盖力，这是只要涂抹过油画颜色的人都能了解到的常识。一幅油画的绘制过程是反复覆盖再覆盖的过程，完成后的画面其实是画家覆盖了无数遍后而留下的画家自认为最满意的终极痕迹。一个画家在深入过程中又往往会为覆盖了前面的效果而后悔，但一经覆盖便无法使其复原。也就是说，最后完成的画面，特别是一些局部的处理，也许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效果，有些曾经是最好的痕迹或者说效果，往往被覆盖在了表面油彩的底下而永远不为人知。这是每个油画家都会有的遗憾。
我试图通过自己创作的一件作品的全过程来证明这种情况的存在并呈示这个过程的全部。
这里选用的是一件非常平凡的作品。油画《岁月静好》从创作意图的萌生到作品的构思，从画面构图到形象素材的收集，从创作草图到画面的落幅，从深入刻画到整体调整完成，大约用了约三周的时间，这对油画创作而言，特别是在油画制作精雕细琢成风的当下，创作时间相对是较短的一件油画作品。（图1）
《岁月静好》为布面油画，选用国产细纹亚麻布，在原油画布上薄薄地刷了一层白胶加立得粉底料，做成半吸油的布面底层效果。这幅画使用的油画颜料很杂，以国产的马利牌颜料为主，另外还用了PICASSO（国产）、Pebeo（国产）和法国产MAIMERl等品牌的颜料。用笔也是自己平时习惯的马利牌鬃毛排刷和扁平尼龙油画笔，加上普通的无味调色油和松节油。制作过程中还用了少许的“立科”调色剂作媒介，罩染一些要表现得比较精致的地方，比如人物的脸部和衣纹的细节等，还用了一把中号油画刀，主要是用来塑造坚硬的石头，再就是用来刮平画面需要要刮平的地方和画坏了需要刮去的地方。这件作品的创过程是严格按照传统油画的创作步骤、方法和创作程序来完成的。并在创作的过程中有意留下了相关的痕迹的照片资料。通过对创作过程的疏理和形成过程中拍下的这些照片，把作品的形成过程全方位地记录了下来。
图 1.《岁月静好》 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22 年
一
油画《岁月静好》的创作主题，是缘自一次与朋友和学生们去一个果园摘桃的郊游经历，其创作初衷，是应一个有心人要给我举办个人画展的邀约。
一位澳门非常热爱艺术的财团总裁，喜欢上了我绘画作品的题材和风格，在他自己的建筑大厦里要为我策划一个画展，并提议用我一直延用的主题——岁月如歌，作为对过去作品的选择依据和进行新作品创作的主旨。这幅《岁月静好》的创作便因此应运而生。
坦率地说，这件作品在创意上几乎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一件非常平常的作品。我想绝大多数的美术作品，包括很多大师的作品，甚至传世佳作，其实也是在这种带着平常心的创作中诞生的。
创意在绘画创作中固然重要，但不是唯一，绘画的精神、品质、审美和技法同等重要，也都是作品成败的重要因素。
图 2.《岁月如歌》 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15 年
这一类的创作我已画过若干件类似的作品，如《岁月如歌》（图2）《苍穹》（图3）《处女地》（图4）《原野上》（图5）《在祖辈生栖的土地上》（图6）等，都是以表现当代时尚女性与大自然的优美风光的完美结合的方式来绘制的，旨在呈现本人作品的唯美风格。
图 3.《苍穹》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07 年
图 4.《处女地》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14 年
图 5.《原野上》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16 年
图 6.《在祖辈生栖的土地上》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16年
以唯美的视觉去观察唯美的形象，以唯美的手法去表现唯美的事物，以唯美的观念去创作唯美的作品，以呈现我艺术追求中唯美的艺术理想和自己独有的艺术境界，是我在绘画创作中的兴奋点。在这种很容易滑向“俗”的题材和形象表现中我竭力来追求“雅”，这其实也是一件很难很难而且是非常不容易做到的事。意大利的拉斐尔、法国的安格尔、俄罗斯的克拉姆斯柯依，还有中国当代的油画家杨飞云、何多苓，包括国画家何家英等等，等等，都是在这方面表现的非常出色而且做的非常成功的艺术家，并因此而家喻户晓。
画家在创作过程中，不是所有的创作构思和主题都能找到象德拉克罗瓦的《自由领导人民》这样惊世骇俗的主题，也不可能每幅作品都会象陈逸飞、魏景山创作的《蒋家王朝的覆没》那样找到一个重大事件来加于表现，当然更不可能象罗中立那样，创作一件油画《父亲》的作品来影响一个时代。杨飞云的《曾经唱过的歌》，何多苓的《春天己经苏醒》，陈丹青的《西藏组画》，也同样能够流传下去，并同样可以堪称杰作。
《岁月静好》表现的是生活中最司空见惯的场景：起初在构图画了五个女孩，象一张“民国风格”的合影照，也没赋于画面更多的内涵，更沒有想让作品去承载一个如何重大的主题和什么更加深刻的含义。画之前甚至连画名也没想好，只是找到了一个创作的方向——画家往往会在这种蒙蒙胧胧的状态下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也许就只是为了几个吸引画家兴趣的美的形象和优美的动作，便可以激发画家的创作灵感。（图7）
图 7.《岁月静好》草图 汪晓曙 2022 年
以这种方式进入绘画作品的创作，其实是一般画家的创作常态，也是画家创作时最为正常的过程。画家的日常绘画，（并非指约稿或者是带有某种仼务的主题性创作）以这样的初衷来进入创作状态，是我，或者说是一般画家再平常不过的创作习惯。而且这一类的作品占据了画家绝大多数的创作时间和空间。
一旦有了创作灵感，画家是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趁热打铁，不然兴趣一过，连拿笔的兴趣都没有——起码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经验告诉我，习以为常的开始并不意味也会是习以为常的结束。绘画创作的过程才是画家最为享受的，而不是结果。这幅画在最初的创作阶段，面对铺满色彩的画面，我几乎对这一稿所有已刻划的人物都感到失望：从形象到动态，从人物表情的处理到人物性格的刻划，让我失望极了。但往往是这种失望激发我进入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创作热情之中。（图8）
图 8.《岁月静好》油画小稿 汪晓曙 2022 年
许久一段时间，我怏怏地离开画架，远远地望着画面，审视画面中的每一个人物，开始去设定每一个人与我生活中见过的、接触过的、交往过的人去进行比较和判断，试图去认识和理解画面里的人物和人物的形象。
一个主题渐渐在我脑海里形成而且开始明淅起来。我坐下来用铅笔勾划出另外一个构图：保留了原来画面的一个中心人物。我想如果这个画如果原来人物一个都没留下，那就不如换一块画布重画，还会轻松许多。
其实到最后，这个人物也几乎是面目全非。
一幅油画作品的形成正应证了哲学中否定之否定的所谓定律。
我开始寻找每一个人的具体形象，让这些形象在我的画面上鲜活起来：我打算把这个唯一留下来的人物表现为一个年轻的母亲，那么在她的身边安排了一个小女孩——她的女儿。旁边还安排了另外三个人物：一个坐在女主角的旁边，一个安排在女主角的背后——这纯粹是为了人物造型组合的需要，另一个人物则安排在画面的左侧，仿佛是从远处的原野上走来。通过这个人物，把远处的湖泊和一望无际的草地连系在一起，来营造岀“芳草碧连天”的意境，从视觉效果的角度，让画面充满诗意、生机和活力。
将草图如期搬上画面之后，在构图上画面的右边明显过于空洞，因此从构图的角度又加进了两个人物，对画面进行整体调整。（图9）
图 9.《岁月静好》草图 汪晓曙 2022年
二
完全从构图的需求所进行的画面处理，几乎糟糕透了！画面被塞得严严实实，远处的风景在画面中几乎没有任何空间可言。不但＂芳草碧连天＂的意境表现不出来，甚至人物的主次关系和层次关系也显得杂乱无章。
这个画面完成不到一天，马上便毫不犹豫地进行了大的变动，右边最前面的人物被涂抹掉了。但画面仍然有一种闭塞感，之后又大刀阔斧地把画面正中间这组人物中站在背后的一个人物又被去掉，但使画面形成一个完整的“U”形布局。从构图、空间和景深的角度来看，要比原先的要好得多。
我开始察觉到自己走进了一切都在将就构图的胡同里，经验告诉我必须尽快走出来，回到对主题的研究和对创作意图研究的正道。
“岁月”是我创作这件作品的主题和初衷。年轻的母亲和女儿在画面产生出了关于“岁月”的另外一层涵义，这使我又萌发了再加入一对母子的念头，便在小女孩的边上再加了一个小女孩，中间的四个人刚好成为两对母女。这正是我将要深化的“岁月”主题的最合适的选择。这个画面进展到了这一步，我觉得可以不再去考虑对画面的安排问题了，可以全力以赴对形象进行深入的塑造和刻划。
画面中间左侧的母亲形象是通过写生而来的非常简单的速写，这个坐姿我感觉是表现一位年轻时尚的母亲最为准确和适合的，也是我最满意的，困此至始至终没有太大的改变。（图10）
图 10、 11.《人物写生》速写 汪晓曙 2020年
“画面中间右边的另一位母亲的形象，我希望能与左边的母亲有较大的区别。想着力刻划一个文静聪颖的青年母亲形象。这个动态也是通过着意摆好的动作来写生的。（图11）
对于形象，特别是动态的表现和选择，画家基本上来自三个渠道：首先是通过普通生活中的速写和拍摄照片发现自己作品中需要的形家和动态，搬进画面；其次是画家为了主题和创作意图的需要来刻意让模特按要求摆出画家需要的动态和姿式，来进行写生和拍摄，这种方式主题性创作中使用的比较多；再则是画家通过平时收集到的资料、速写和图片的形象来进行选择和使用，画家会在在符合创作主题和创作急图的情况下合理使用这些资料和形象。在这件作品的创作中，三个渠道我都采用了。
其中画面中左边的小女孩，就是在我收集到的照片资料中选出来的，而右边这个小女孩的形象则完全是想象中的形象，她们各自都有其不同的特点：有资料的形象细节会真实、详细而且非常具体 ，但多少会有些刻板，而由经验和积累创作的形象，固然会生动得多，但相对而言形象会有些概念。其实这两种形式结合在一起进行人物形象的表现和塑造，也许是一种不错的方法。当然，传统的对照模特写生进行人物形象的塑造和进行细节的刻画是绘画创作最好的手段。（图12）
图 12.《岁月静好人物草图》速写 汪晓曙 2022年
图 13.《岁月静好》（局部）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22年
这一阶段的画面，自己最满意的是最左边迎面走来的女子形象，那阳光下灿烂的笑容和随风而来的轻盈的体态，在画面中显得尤为突出，尽管有喧宾夺主之嫌，但由于对这个形象的特别钟爱，便尽可能地让她保留了下来。而右边的两个形象则自我感觉特别不好，以致于还没完成就不想再将她们画下去。（图13）
在这个对细节进行刻划的阶段，我费尽心机想把天上的云刻划到极致。为了画好这片天空。我找了一个有云的天气，驱车到广州效外去照了一下午的照片，（图14）并选出了一张自己最满意的云采放进了这个画面。（图15）
图 14.《广州郊外的云》摄影 汪晓曙 2022年
图 15.《岁月静好》（局部） 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22年
为了对“岁月”主题的升华，在画面上我还有意来表现了两只宠物狗一一这是为两个未婚的姑娘安排的。也许宠物对年轻姑娘所度过的岁月更具其意味和喻义，甚至会更加深刻。（图16）（图17）
图 16、17.《岁月静好》（局部） 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22年
三
这个在画面上安排了七个人物的阶段持续了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里对每一个人物都做了比较大的调整并进行了深入的细节刻划和形象塑造。为了叙述方便，我分别为其角色编上代号：中间这组人物中左边的这位年轻的母亲无疑是画面的一号主角，编号为A角；右边的年轻母亲是该作品的二号人物，为B角；左边的小孩为C角；右边的小孩为D角。再则是画面最左边的迎面走过来的人物为E角，还有最右边的两个人物：其中背对观者的为F角，面对观者的为G角。（图18）
图 18.《岁月静好》（未完成稿）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22年
A、B、E三个最主要的角色一开始就确定了生活中的三个人物的形象为基础来进行塑造。她们都是我夫人的学生，分别是亚红（A角）、小丹（B角）和李茜（E角），这几个学生都可谓是出众的美女。
A角是我在这件作品创作中变化最小的一个人物，从开始的时尚女孩到最后的漂亮母亲，（图19）（图20）作过一次大的变动，主要是随着身份的变化在服装和动态上进行的调整。所以采用亚红的形象为创作原型也一直没有改变，但随着作品中人物身份的改变，年龄特征当然是必须要随之改变的，身材当然也同样要随之改变，但作品中人物的气质、性格和形象特征几乎是没有改变的。
图 19、20.《岁月静好》（局部） 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22年
亚红非常活跃，言语也是滔滔不绝，非常直率的性格是她最为突出的特点。这位在歌坛上己展露头角的青年歌手和大学音乐教师，对生活充满的热情都毫不掩饰地写在了她的脸上。画面中这个形象塑造的成功之处，也正在于对人物个性上的准确表现和把握。（图21）
图 21. 亚红（青年歌手）
图 22. 小丹（星海音乐学院学生）
小丹是星海音乐学院的本科生。不太言语，我与她交谈几乎没有超过十句话。但并不是不善言语，她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她的性格很是内向，把她作为B角的原型也是比较合适的，也是我在各自的人物性格表现上的设计。（图22）但完成的作品看不出是她也是出于我创作中对这个人物形象的认知，主要是由于年龄的差别。但人物的性格和气质，包括五官，我自认为表现还是十分是到位的。给她戴上太阳帽是我对她的一种印象，记得不久前我和我夫人及各自的学生一班人马到一个农庄去摘水果时，她好象是戴了太阳帽的。这件作品的创作灵感实际上也是来自那次到一个农庄旅行的经历。我画中的几个人物都去了，还有草地，湖泊，还有满天的白云都是那次搞桃往事的印象。生活是艺术创作的源泉是永恒的真谛。
B角的造型和动态的处理，创作时也只是在坐姿上有过一次大的改变，前后两个形象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最后完成的形象显然要成功得多。（图23）（图24）
图 23、24.《岁月静好》（局部） 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22年
对于最左边E角这个人物过于显眼而对右边两个形象（F角和G角）的极端不满意，促使我下决心对这个画面做一次大的手术：E角的人物动态一开始没作大的改动，只是把过于张扬的白色围巾去掉并对衣服的样式做了调整。其中有一稿是依照预先选定好的我夫人的另一个学生李茜的形象来进行刻划的，并设计好了让她穿着具有民族风的白色旗袍出现在画面中。李茜在星海读书期间就是学校的“拨尖人才”培养对象，现在己是南方歌舞团的女高音独唱演员，给李茜也拍了一组照片，（图25）但还没画完便放弃了这个计划。因为这种穿着与我要最后呈现的形象相去甚远。我要表现的是这个人物与A角、B角不同之处在于，她没有选择家庭，而是养了一只漂亮可爱的宠物狗——一个具有当代青年气质和思想的乐天派女性，让她穿着传统旗袍显然很不适合E角性格的展示。因此还没有画完便放弃了这个计划，这个过程也没来得及拍照，就马上调了一块艳丽的颜色改回到穿着时尚服装的样子。（图26）
图 25. 李茜（青年歌手）
图 26.《岁月静好》（局部）
而画面最右边的F角、G角是我画了一整天的成果，但越看越不满意。（图27）F角侧背而立扭头看着画外，试图与观者产生交流和互动，从动态、形象和表情处理上也算过得去。G角则是正对观者的，她举起左臂本遮挡阳光。当画到她穿着的牛仔裤时我更也停了下来，不准备再画下去，显然当时对这个动态并不满意。创作中画家的直觉非常重要，直觉告诉我这样画下去肯定不行时，我便立马放下了画笔。（图28）
图 27.《岁月静好》（局部） 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22年
图28.《岁月静好》（局部） 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22年
好几天我都不想再到画室去看这幅还没有完成的画。总想着后面这两个让我头疼的人物如何来处理。
终于到了第三天，从外地参加一个画展开幕式回来后，再次来到这幅画前，下决心来进行一次“艰苦卓绝的战斗”。
一个画画的人就是这样来折腾画面的。于是足足用了两天的时间，把这两个形象作了彻头彻尾的修改：
我把F角的头从面对观众扭到背对观众，我知道对这个形象的表现过于突出会喧宾夺主，把这个人物的头扭过去的处理确实让画面平静了一些。（图29）
图29、30.《岁月静好》（局部） 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22年
然后对G角进行全方位的修改和调整。我表现现了一个穿着紧身牛仔裤露着一截肚子的女孩来取代以前的那个遮阳女孩的形象。精雕细琢，用了一天时间才完成了这个人物细节的刻划。（图30）
这两个形象完成的第二天，有一画友来到我画室，一来到这幅画前，眼睛便瞄到了这个人物的身上，他大加贊赏：这条牛仔裤画得真棒！这也许他的真心话。
听言我当时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当即用手机拍了下来，在朋友圈把这张自己用来确定要结束的画作照片发了出去。点赞的人也还真不少。（图31）
图31.《岁月静好》（未完成稿） 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22年
一件作品到了这个阶段，其实并没结束，油画是能让画家永远改下去的画种。
那天晚上，一伙学生来到我画室聚会，来看我近期的一批为到澳门去展览的新作。几乎所有的观者，都会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游移到这个“牛仔女朗”的身上。无论人们对这个形象，包括这件作品如何的称赞表扬，我都高兴不起来。
我突然想起了法国雕塑家罗丹做《巴尔扎克》雕像的故事：
椐说罗丹做了一尊法国文豪巴尔扎克的大型雕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把巴尔扎克的双手刻划得非常精采，评论家也在报刊上提出了这件作品最成功的地方便是巴氏的这双大手，这让罗丹痛苦不堪。他要着重表现的是巴尔扎克那张高傲智慧的脸，而不是那双手。于是，罗丹毅然决然把这双手砸掉，把巴尔扎克的手藏进了他身着的长长的披风内。（图32）
图 32.《巴尔扎克》 雕塑 奥古斯特·罗丹 法国 1898年
我真的没有罗丹的勇气和自信，只是对这两个人物怎么看怎么也不舒服。自己觉得无论从作品的主题需求还是从构图的平衡关系，或者从作品的意境的表达，都显得如此的多余！于是，某一天的一大早，我专门找到一支大排刷，在这两个人的画面上刷上了一堆迎风而飘的芦苇，把这两个人物涂抹的干干净净。
夫人那天也来到画室，看见我把花了将近两天时间精心绘制的两个人物全部覆盖了。思索了久许，她看着画面说：去掉这两个人之后，不闹了，画面干净了许多，也静了许多。少了人物，却有了岁月静好的感觉。
岁月静好？这正是我要表现的创作意图！于是，这幅画就命名为《岁月静好》。
我非常理解夫人说出的“岁月静好”的意思，也是我们对生活的共同认知：是指生活平安宁静为好，安定健康为佳，道出了一种宁静、恬淡的生活态度。这也是我们对“幸福生活”的诠释。是最能表达这件作品的表现主题和创作初衷。
我想起了一位名叫灵遁者的诗人以《岁月静好》为题写的一首诗：
我无法在荒草丛中写下一个字／但其实你不需要这个字／你只是需要我轻轻的依偎／呆呆的天空／如我的脑袋／总是游荡啊，游荡啊／我们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聚在一起／可是一切都不再美丽／雨水混着泥土，污秽，血泪，还有时间／给地面都能留下长长的疤痕／何况是嫩稚的你我／从此我不敢说我年轻／从此我不敢说我懂爱／从此我不敢说无所谓／我们相聚了说岁月静好／我们分手了说岁月静好／岁月静好是真的／我们一直都这么认为／可是我们不是岁月／今天我尝到了你的眼泪／那也是我的眼泪／那也是岁月的眼泪／世界的脆弱属于每一个人／今夜，我依然属于你／属于你脆弱的依偎／明天，我就属于自己的依偎／岁月静好／一切从容／我爱的女孩／你一定永远年轻／你一定永远矜持／你一定永远爱我／岁月静好／此生不悔
这首诗成了我这幅油画作品最好的诠释，我便把他抄录了下来。
岁月静好。用这个主题来审视这件作品，我便感觉到画面上满天的流云一定是多余的。于是，我调了一块非常单纯的灰蓝色，把天空涂抹得平平整整，甚至连笔触都没留下。没有了云朵，天静了，但更深遂了。
到了最后的调整阶段，我意识到了在去除了所有多余的东西之后，在非常简洁的画面中，所出现的仼何形象和每一个细节都变得尤其重要。左边迎面走来的人物形家便暴露和显现出缺乏生动感的问题。一个形象在画面中如果过于普通，则同样成为了多余的东西。所以寻找到一个更吸引人、打动人的形象并能很好地展现出来，成为了这件作品的关健所在。
这个人物的重要性在于，她正是画家们常常叼在嘴上说的“画眼”，画龙点晴，这个形象塑造好了，作品便成功了一半。
这个人物的处理关键在于把握好她与宠物狗的关系与及她与主体人物的关系，包括通过她把背景的深远关系有机地联系起来。在些几乎都处在“静”的意境中，如何运用这个人物的“动”让画面在静的气氛中相应动起来，鲜话起来，以呈现出这张画面的灵性，或者说是灵魂。
图 33.《岁月静好》（局部） 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22年
我终于找到并很生动地刻划出了这个形象，也找到了我一直想要表现的这个动态——这是我看到的一个叫自己养的那条很丑的狗叫“宝宝”的邻居的习惯动作，只要那狗离她远了一些，她就会用这种手势和亲眤的声音召唤着那只丑狗。这正只一个画者在平时观察到的生活和情景的积累，并把这些生活的感受和经历埋藏在心灵深处，当在创作中有所需要的时候，它便会呼之欲出。（图33）
这个人物的最后定稿，应该是这幅作品的结束。（图34
图31.《岁月静好》（未完成稿） 布面油画 汪晓曙 2022年
但我想，这也很可能只是这一阶段的结束，只是这件作品的第一次“诞生”。也许有一天，自己再一次审视这件作品时，还会不会又把这个画面改得面目全非，让它再一次重生？
2022年9月1日写于香江工作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