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力山水画赏析
乡贤马力从网上发来山水画若干，供我欣赏评述，打开邮包的瞬间，我被这位至今尚未谋面的画家的才华强烈震撼了。因我深知在我的家乡贵州天柱县，虽然有各种艺术才华的人历来不少，但真有大气象的人却不多。美术界里从前有杨长槐、杨念一、杨抱林等领衔在全国扬名，但那三人中前二位业已作古，后者也垂垂老矣跟不上时代之步伐，之后的人物还有谁？我孤陋寡闻，尚不得而知，所以，看到有像马力这样充满才华的青年画家出现，我真的大喜过望，欣慰非常。
马力画作给我的第一个强烈印象，就是他那独特的皴法。我知道皴法是中国山水画传统的基本技法，但我发现马力的皴法跟传统的皴法似乎很不一样，传统的皴法，无论是“钉头皴”，“雨点皴”，抑或“豆瓣皴”，无非是“以古篆籀法杂入皴中，以点线汇成交响”，而马力的皴法是纯粹的线的密集汇聚，并在这种汇聚中呈现出奇妙的放射状美学效果。我不知道这是他的独创呢？还是他对别人的借鉴？抑或是在借鉴别人的时候又有了自己的突破？我跟马力不熟悉，也无交集，所以没机会当面向他请教这个问题。后来偶然在他的微信中看到他对自己这一技法的解释，说这种技法是他在对现实山水景物的写生中悟出来的，那我就觉得他的这种悟性特别好，也特别有价值。他说：
能够用一种独特并有难度内涵的方法表现自己内心、梦想中的山水是我多年以来的追求，这事烦扰了我很多年，以致造成了多年长时间的失眠。直到五年前去泰山写生，在泰山脚下的岱庙里，看到了那两千岁的古柏，那脱掉了树皮裸露在外面扭曲的疙疙瘩瘩，一下子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我痴立于枯柏之间，脑洞大开：这不是我多年来想要寻找的东西吗？那鬼斧神工的纹理，是任何技法都无法表现出来的。可这柏纹跟山水画有什么关系呢？怎么样把它运用到山水画里去，也还是个头痛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却在接下来的另一处写生点找到了架接的方法。在贵州省黔西南与云南广西交界处的马岭河峡谷，峡谷深两百多米，谷底植被茂密。周围的河流都往峡谷聚集，形成大小瀑布一百多条。喀斯特地形的水含钙非常重，水滴长时间滴在树木上，竹子上，使树木、竹子都已钙化了，形成了特有的岩华——石头都是流水、树、草、竹子的形状！至此，山石云水草木可以用统一的一种方法来表现，我在自然界里找到了生活的原型！
他把这种皴法命名为“行云流水皴”，我觉得这命名也非常形象，贴切，精彩。他自己也的确是在对山川和大海的描绘时较多地运用这种技法的。《乾坤蕴道图》、《意随云水任逍遥》、《河山再造胸中出》、《云山畅神图》即是这一技法运用的典型代表作品。因为那线条犹如流水般的运转，又如风云般的翻涌，实在非常适合表现山川河海空灵虚静、禅意澄明的神韵，也很容易俘获人心，撼动人心。我相信每一个站在他这些山水画作前面的人，很难再保持风平浪静、犹如止水的心境，虽然他的本意可能是想借如画江山的景象来寄托平淡飘逸之思想的。
马力画作给我的第二个强烈印象，是他对故乡风物的描绘以及情感传达，已经到达了一种高屋建瓴，举重若轻，不动声色，又精确传神的地步。那就是说，他并不像一般画家那样，对故乡风物仅有简单的形式符号植入与描绘，而没有深刻传神的表达。他自己对此的解释是：“（我）多年来博采众长，遍研古今山水画名家作品，结合侗乡民族特色为主题，进行山水画创作。作品格调清雅，面貌独特，以传统的笔墨，民族的题材，思乡的情感，现代的形式构建出自我的精神家园，追求天地间苍茫浑朴、轻淡飘逸、诗画一体的人文山水趣味，既继承传统，又溶入现代审美需求，在笔情墨趣间回归自然。”所谓“博采众长”，我的理解，其实就是他对传统与现代、民族与地域、历史与现实、古今与中外……所有跟山水画相关的东西，都研究得相当透彻，吸收、消化得也比较好，进而演变和内化为自己的一种能力，就是在作画的时候，能够立足地方、民族和传统，又面向现实、世界和未来，最终通过自己的作品，展示博古通今的力量，实现技道合一的理想。
一直以来，东西方绘画有极大分野，在“技”的层面是油彩与水墨的差异，在“道”的层面是西方重人文，东方重自然的区别。但到近现代之后，则双方互有借鉴，在许多方面甚至几乎趋于一致。西画里的透视原理，人文精神，早在徐悲鸿一代就得到充分的借鉴与弘扬，之后也早已融入了国画美学教育体系之中，成为我们传统的一部分；而东方水墨营造的特殊意境与气韵，也早被西方知识界所学习、认知和接纳，并被广泛吸收于现代美术和影像领域。我观察马力的画作，最令我欣喜的部分，就是看到了他这种“博古通今，技道合一”的追求。就以他那组特别惹眼的运用“行云流水皴”技法完成的作品而论，那里面当然很明显的可以看到有自魏晋以来就确立的“远取其势、近取其质”的美学原则以及贯穿于全部国画史中的自然观：托物言志、引禅入画；但我同时也看到了其在此基础上又有所突破和超越的现代意识：天真、自我和自由。
当然这种自由在目前来说还是比较有限的，完全的天真也还有待时日的磨砺和研习，自我已经初见端倪，但最终能否在其画作中变得日益强大和清晰，则有待努力，也有待造化。
2018-1-16于湘潭
本文作者：潘年英
